【尘舟】《群山环月》
一个短篇，算是电视剧的续写。
正文：
（一）•尘埃
吕归尘·阿苏勒·帕苏尔，正如他的名字一样，一切归于尘埃。
当冬季的冰雪融化，草原的第一棵草冒出头时，春天将她的全部温柔洒向了青阳的每一寸土地。
年轻的草原大君眺望远方，在数月前，大雪曾将这片土地冰封，尖利的獠牙将将士们的皮肉撕开，绽放的鲜血随着冰解的雪层一起流向大海……他无数次从梦里惊醒，朔北狼群的嘶吼，刀剑的铿锵声仍不断地在呼啸在他四周。
他不禁想到：真的太平了？
一只松鼠从地下的洞穴中跳出，周围三寸高的青草将它掩护地很好，然而它还是谨慎地瞪着圆圆的眼睛向四周打探。
又是一年了，新的一年。
“阿苏勒……”远处一身黑色戎装面色黝黑的少年对着城墙上的吕归尘招手。
“姬野，”吕归尘看着他行装，知道他要走了。他们终须告别，他能从东陆赶来帮他已经是个意外。
“我走了，阿苏勒，你保重，我们后会有期。”姬野的脸庞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光芒四射，吕归尘看不清他的脸，只看着他骑着马向着太阳奔去，他大声的在后面喊到：“好朋友，再见。”
该走的都已经走了，不该走的也走了。一切是否尘埃落定？
（二）•山海
两年过去了。草原的一切还算太平，但是这样的太平又让人觉得惶恐，太平的不真实，似乎有一场极大的暴风雪正在酝酿着。
他生来似乎就逃脱不了“纷争”和“矛盾”两个词。出生时他被称为“灾星”，幼年时长在真颜，然后真颜被灭，后来他成了青阳的世子，又被送去下唐。
天驱的人说他是他们的大宗主，辰月的人又希望他可以领导们。他身上流淌着帕苏尔家族的血液，也同样流淌着朔北狼王的血液。他有心怀天下的决心，可是却被天子欺骗。他究竟要为青阳而战，还是所谓的正义？
然而乱世里，人总是没有选择的权利，就像他真正想要做的，没有人问过他。
唯一让他觉得自由的，便是自己的心。
和下唐的郡主成亲，却爱上天启的公主，这是他至今认为所有做过的事情中最自由的一件事。
然而，世事总好像推着人往前走，有时候你不知道是你选择了这样的命运，还是命运决定你这样去选择。
将心爱的人从自己身旁推开，从此头也不回地离开，那是他对自己做过最狠的一件事。可是，有选择吗？吕归尘•阿苏勒•帕苏尔经常想，如果自己带着她回到青阳，那会怎样？或许她会成为他的大阏氏，也或许会死于这里的尔虞我诈和者腥风血雨之中。两相权衡，比起永远的失去，那么他希望她可以好好地在东陆这块适合她的土地上活下去，然后，忘记他。
姬野告诉他，小舟做了东陆的皇帝。他有过惊讶，但是又觉得合情合理。
在他所有预想过的关于她的未来里，这个选择是他觉得可能性最小的。甚至在那场和朔北的大战之前，他回想起她来，觉得安慰的是：他想，自己爱的女孩将来会在楚卫幸福地生活着，她会找到一个比他更爱她，更珍惜她的男子，而至于他，就算死在青阳的草原上，那也与她无关了，她也无需伤心。
可是，这些并没有去他所愿。她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，而她嫁的男子也并不爱她，甚至不算做一个男人。
他的心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剧烈的起伏和抗拒着。他总在说保护，但实际上，他真正想保护的人，却一个也没有保护到。
事实往往不如人所愿，他在想他守护的到底是什么？如果舍弃掉自己的幸福，舍弃掉身边人的幸福，那么守护的意义是什么？
天下之大，青阳，下唐，楚卫，天启，还有这诺大的九州，他想要守护天下人，可天下人与他何干？与她何干？
“仁慈”吗？或者是“善良”？这些东西在乱世里只会被认为是懦弱。
从小阿爸认为他孱弱，兄长认为他懦弱，即使是最好的朋友，羽然和姬野也不全然懂他，认为保护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让他冒险。
可是，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懂他。她曾看着他的眼睛，坚定却一点也不惊讶地对他说：你才是那个最固执的人。
他不禁嘴角弯了一下。因为终于有人明白他的“善”了。“善”是一种固执，择善而固执是一种无比坚强的意志品质，而一个人如果选择了他要走的路，那么就会一直坚定不移的走下去。
所以，他想他大概又懂得她的“善”了吧。她的话总是在他的耳畔响起，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时说的，她说：一个人的快乐，毕竟是庸碌的快乐，但世子这样身份的人，是不可以庸碌的。他又笑了笑，兴慰于她和他选择了同样的路，但同时又觉得些酸楚，并不是他看轻了女子，只是他觉得心疼，她本该幸福的。
苏玛又一脸笑盈盈地走进他的帐篷。她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甚至扭曲，但还是笑着，仿佛青楼的妈妈在劝说新来的姑娘去接客。
吕归尘把她留在了青阳，并让人一直照顾她和她的族人，但是苏玛却一点也没记住他的恩情。
从一年前起，她就不断地给他介绍姑娘，他虽然已经明确地表明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，但是苏玛似乎选择性失聪。
“阿苏勒，你该娶个老婆了。咱们草原的大君怎么能没有大阏氏呢？”
“苏玛，我有喜欢的人了，这句话我已经说过了。”
他有些不耐烦，就好像小时候姆妈把他最讨厌的食物拿给他。
苏玛面对吕归尘的拒绝，站在帐内停留了一阵，然后突然开口：“阿苏勒，你总说你有喜欢的姑娘了，可是，那个姑娘在哪呢？她是会来青阳，还是你会去东陆？”
这个问题倒是掷地有声，他竟然无法回答，他突然觉得，“有”和“拥有”是两回事。
少年时的承诺不管当时是多么的坚定，但面对后来的现实时就像是一页轻飘飘的纸。三年前，在殇阳关的城墙上，他挨着她，对着她说：就算我们隔着山，隔着海，那我也会跨过山海去找你。
东陆和北陆之间的山海，其实只需要一艘船便可以跨过去，但是，跨过去之后又能怎样？若是非要天上地下和她在一起，这份勇气他并不缺少，但是，为此使得天下大乱，生灵涂炭，想必这样的结果他们也不会坦然的接受。
所谓山海之隔，也是他和她所固执的善。
（三）•天下
初秋，青阳比九州的其他地方更早进入冬季。
今年夏天的几场雷雨，使北陆的收成减少了不少，不过比起其他地方来，这点天灾不算得什么。
据姬野的来信，雷越澜三州因地处偏壤，且又靠着翰洋，国民的生计很是不好，而雷州更是糟了一场瘟疫，从暑夏开始，便有不少人沿着帕帕而河，再穿过滁翰海，到达下唐的淮安，或者有的直接从滁翰海到达元极山，再沿着兰缀江两岸登陆雁返湖，最后直达天启。
人类大批的迁移在东陆的历史上也曾有记载，而且每一次迁移势必引发战争，吕归尘看完姬野的信后开始思虑。
于是从秋天到冬天结束，他已经让将士们打造了上万艘大船。
第二年春，也就是东陆圣和四年。
天启城大乱，大量雷越之地的蛮人涌入中州，从殇阳关到帝都，大肆抢夺杀人，大将军姬野因被去越州镇压灾民，又遇上白水百年难遇的发大水，而宛州的楚卫和下唐因各自也被灾民困扰而自顾不暇。一时，天启城如同一块被丢出去的肉，随时可能被畜生吞下腹中。
远在北都城的吕归尘听到这个消息后意料之中地笑了，如今是他穿过山海去见她的时候了。
曾经看《风炎百战录》时，蔷薇皇帝曾为了蔷薇公主而杀万人，他当时想，为了一个人而杀万人，换作他是不会这样做的。后来雷碧城也问他：是为一人而杀万人，还是为万人而杀一人？
他不会回答那样的问题，如果非要回答，那他的答案是：他只会为一人而救万人。一个人和一万个人是一样的，他不会杀一人，也不会杀一万人。
后来东陆的历史是这样的：圣和四年春，雷越之人侵入，天启城恍如地狱，各地诸侯有自身难保，有只做壁上观。春末，北陆大军至，平息荒乱。女帝白舟月为感谢北陆的援助，于两国的交界，天拓海峡，建一高塔，命名为“望月塔”，以证两国友谊，并于每年七月七日，东陆女帝与北陆大君，在此共谋两国友好。
（四）•浮生
有些事情，其实她至今也不敢想。
她本来是个不存在的人。以前她没有名字，只有一个代号“小舟公主”。是先帝让她活了下来，所以她以为自己要为先帝而活。
后来，她认识了一个叫吕归尘的人。虽然，和他亲近的人都叫他阿苏勒，她也这样叫他，但是，意识里，她总觉得“吕归尘”这个称呼，似乎更贴合她对他的认识。
他在她面前，也总是自称“归尘”，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。
他们在下唐告别，他拒绝她的跟随，孤身一人，去意已决，她从来都明白，他才是最固执的人。
她从没有想过当皇帝，就连登基那天，一切看起来都不太真实。为了这个皇位，哥哥献上了自己的命，姑姑谋划了一生，可到头来，她却这样坐了上去。
直到那一声声“拨浪鼓”在朝堂外响起时，她终于清醒了，这个皇位是她用余生的幸福换来的。以后的以后，这声声的“拨浪鼓”将会响彻她的余生。
但是，她仍不敢想，在那年春天，他一身黑色戎装，从北陆杀到天启，站在朝堂下和她对视时，那个少年，真的跨过山海来找她了？
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重要过。阿苏勒不是一个为一人而杀万人的人，所以，这怎么会是他？
可站在朝堂下的那个人，却笑着叫她：“小舟”，“小舟”这个名字，在她登基后，已经没有人再叫过了。
所以是他，是吕归尘，真的是他。
如今，她有些事情，她想想就会不自觉地笑。这些事情中，远到十几年前，近到几天前。
上个月，他们刚从南暮山归来，如今正坐着船漂流在茗江之中。在上船之前，他们去了一趟集市，吕归尘买了上好的酒，她则买了一箱子书，说是压船用的。
月光下，他们小酌之后，吕归尘便缠着她讲故事听。喝醉后的吕归尘真有点像“战群山”，傻傻呆呆的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名字，只是回想二十年前的那时候，她是不论也不会想到未来会变成这样。
因此，她决定给他讲一个“战群山和战小月”的故事。
——end——
附：据后世《九州风华录》里记载：圣和二十年，女帝退位，其子白瑾泉继位，改国号昌乐。
同年，北陆大君亦退位，其子吕藺继位。
民间传说：
一：当今的东陆皇帝和北陆大君是双胞胎，他们都是先女帝和北陆大君的孩子。
二：那个望月阁哪是什么东陆和北陆友好的象征呀，分明是两人幽会的场所，当今的皇帝就是这么来的。
三：东陆和北陆据说不合成一国的原因是，前女帝认为万物各有各的好，什么都一个样子才最无趣。所以，东陆永远是东陆，北陆永远属于北陆。
四：据说又有人写了东陆女帝和北陆大君的话本子了。
（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