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天涯留归鸿》

  * 天涯留归鸿

  秦时明月向

  原创女主。

  不考究。

  正文:

  阿月从小就讨厌姓张的人。小时候,一个姓张的男孩欺负过她,所以,在她的印象里,姓张的人总是倾向于攻击性的,就像所有和“张”有关的词语一样,比如“扩张”、“张扬”、“张狂”等等,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和善的人,所以不喜欢与姓张的人结交。

  人生的十七年来,她都如同荒原上的一颗野草一样生长,这样说并不是因为她的生命力有多坚韧,而是自幼起她就一个人,缺少了些该有的管教。

  她曾有一些朋友,甚至一两个还很亲密,但随着年龄的增长,她们都已经嫁往他地了。她们走后,她失去了可以说出心里话的朋友。

  以后,若逢皓月当空,她就抬头看着月亮,她想问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呢?别人都有父母的,而她又要往哪里去呢?别的女子都已嫁人,而她就如同这天地间一个无人管的草,好像被遗忘了。

  天涯何处是归程?伤感,是啊,她极力想回避,却又不能抵抗。

  或许读书就好了,她听人说,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遇到困惑的,有的人可以受到长辈的教导从而豁然开朗,而很多人也能从书里找到答案。所以她开始启程前往齐鲁的桑海。

  小圣贤庄是桑海最有名的儒家学府,她已经参加了他们的招纳考试。其实她的兴趣本来是在道家学府的,而且自幼也读了些《庄子》之类的书,但介于自己想要入世寻个答案的想法,就报了儒家荀子的门下。

  过了几天,她收到了封信,她竟然考上了,信的落款还是荀彧二字。这着实让她惊喜,于是第二天就前往小圣贤庄。

 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样的环境里,周围都是人,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他们相处?这些未知让她手心出汗,头脑一阵阵蒙。但她不想退缩,自己已经长大了,就不能再去逃避,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,她也逃不到哪里去的。

  听着大家一个个的自我介绍,而在离荀子最近位置的一个男子站起来,阿月注意到了他。室内光线充足,阳光洒在那男子的墨发和青衣上,她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作揖到:在下张良,各位以后可以叫我子房。

  阿月虽未看见他的样子,但这声音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,刚才思想里的挣扎也随之烟消云散了,她突然觉得既来之则安之,未来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未知的,只要记住自己来此所求的是什么,其他的又何必多想。

  她有些感激地看着前面的身影,却又回想起,他竟然姓张,好感一下子消减了大半,她想,自己永远都不会去认识这个叫“张良”的人。

  转眼,时间已过了一年。

  阿月在这一年里学到了不少东西,还认识了几个朋友,而颜路就是其中之一。颜路和张良很要好,都是荀子的入室弟子,他们以师兄弟相称。但是,她始终没有和张良说过一句话。

  如同她对所有姓张姓的一概而论,张良的确有着“张扬”的那一面。而道家不主张“舍我其谁”,只求“无为”和“自然”,所以对于张良现在身上的那些光芒,她并不十分认同。但是,她承认,张良的确很有才华,这种才华,如同张目对日,让人敬佩又让人惭愧地不能直视。所以,就算是一个瞎子,也会看出,他与别人不同,他身上那耀眼的光芒照亮不仅仅是这间小小的学堂。

  她和颜路认识是因为医术。颜路学医是因为他在这上面有极高的天赋,而她学医,不过想学点实用的。不过后来她也慢慢发现,医术其实很有意思,而每遇到困惑,便向颜路请教。

  入小圣贤庄的第二年,她的生活开始发生了点变化。有一天,张良在一个雨天迟到了,荀子让他罚站在门外。

  而第二天,他便由离荀子最近的那个位置,搬到了最后一排,竟然还和她挨着。

  阿月顿时浑身一抖,开始局促不安起来。她这一年来,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,班上认识她的人不多,她也不曾主动。她有时候会想,荀子老师的学生里,大概将来出去的都会有所作为,张良自不用说,而她呢,怕是要让荀子失望了,想到这,她不禁有些惭愧。

  是张良先打招呼的,他大概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,阿月想。但这声招呼有点不以为意,像是敷衍。他像是不开心,阿月便也敷衍地对他点了下头。

  待到下午,有一堂关于“仁义”的辩论,荀子老师先是让大家把答案做于纸上,然后挑选几个答得好的,再让其当堂辩论。

  学堂里鸦雀无声,大家都在思考。忽然,阿月的袖口像是被扯了扯,她转过身,张良突然对她有些局促地问道:“阿月同学,在下的墨用完了,可否匀一点给我。”他带着笑意,好像已经笃定,她不会拒绝他一样。

  这种天生的自信不知哪来,但这的确只是一个合理而不过分的请求,一般人不会拒绝,阿月也不例外。阿月将自己的墨递给了张良。张良诧异,阿月一笑:“我早已经写完。”,看着张良有些赞赏的眼神,阿月又道:“都是些粗鄙之言,未入得老师眼,你且好好答。”

  张良欲言又止,最后只好道了声“谢谢”。

  阿月笑了笑,她从未听过别人对她的夸赞,但是,在刚才的那一刻,她却有种即将被人夸赞的喜悦,而且这个人还是张良。

  后来的那堂课是阿月印象最深刻的一堂,关于仁义的辩论实在精彩极了。张良的答案自然在其中,而且荀子老师也参与了进来,颜路,伏念,还有子由等等,大家都各自引经据典,什么孔子曰,孟子曰等等,她听得头昏脑胀,也分不清是谁说服了谁。直到最后她看到张良回到座位上,并且看起来并不开心。阿月突然想,难道张良也遇到了那个每个人都会困扰的人生问题。这问题就像一面墙一样,跨不过去,就会一直被困住,而且不能后退,感觉难受极了。

  看着张良有些颓丧的样子,阿月突然觉得以前他身上的那些光芒似乎不那么让人觉得刺目了,他甚至可以让人接近。

  阿月不由得张口说道:“别气馁,一切都会跨过去的。”说完后,阿月有点羞愧,一个默默无闻的她,竟然对着张良说起大道理来了,但是没想到张良却意外地认真,还像是把她的话仔细地想了想,然后温柔地回了一个“嗯”。

  阿月的心跳快了一下,表现有点像中医里“肝阳上亢”的症候,她觉得自己面红耳赤,口渴欲饮,甚至四肢颤动。

  现在回想起来,这也许是阿月与张良的人生发生交集的开始。

  可是,与姓张的人发生些交集真的好吗?

  这真是一个愚蠢的问题,一个人的性情和品格怎么会由他的姓氏来决定!其实她早已明白关于之前的想法也只是她一直以来的偏见而已。如果当初欺负她的小孩姓王,那么她会不会认为所有姓王的人都会与“霸王”、“王八”、“王八蛋”联系在一起,显然,这是十分荒谬的。

  所以,她开始不那么抗拒和张良接触了。

  一个可以让人接近的张良,阿月不用去关注他优秀的成绩,高超的剑术,还有据传出众的颜值(阿月对张良的颜值真没什么感觉),所以,她和他便向一般同学那样愉快地相处着。

  她发现张良的确是天才,他能把书中的话语看上一遍就倒背如流,也不论阿月出再难的题目,张良都一一解开。她为自己的智商感到自卑。但是,谁让他是张良呢!

  张良的过人之处其实并在于这些鸡毛蒜皮,他真正厉害的是,可以从一件小事情上预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。

  比如他可以根据天气说出桑海街头那家买包子的今天赚了多少钱,可以根据学堂外面的脚印说出今天的课会讲些什么,等等之类,无一不符合,阿月目瞪口呆,问其缘由,张良只是一笑,敲了一下阿月的头道:“其中之妙自然不能道也,告诉你,你就永远学不会了,而等到你明白的那天自然也就学会了。”阿月面无表情地笑了笑,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人呢?

  有一天,阿月在翻医书,医术上提到:医者,见微知著,思外揣内,治病求本也。

  她仔细端摩着这些话,脑子突然灵光一闪,似乎明白了张良的意思,原来是这样啊,她不由得会心一笑。但是,突然心情又低落了下来,她想张良为什么整天会想这些呢?这样多伤脑子呀!慧极必伤,她不由得叹息。但是,她好像又忘了,张良是一个天才,所以他注定与众不同,与她不同,这样一想,阿月突然有了伤感,原来,她和他接近,仅仅只是目前这样了。他其实始终离她很远,很远。

  一日下雪,庄内的炭火烧得太旺,阿月实在热得受不了了,睁开眼正要叹气,忽觉一片银白落在窗头,抬头一看,一轮皓月清辉濯卓。阿月好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月亮了。

  她小心翼翼地起床,尽量避免惊醒同伴,只披了一件外衣就出来了。

  来到庭院里,四下寂寥,踩在雪上簌簌作响,阿月想往湖心那块去,因为那里宽大,遮挡视线的建筑少。

  中途,阿月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,住脚一看,原来是一树腊梅,黄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更是像水晶一般晶莹,馨香与清辉交映,月色,雪色,堪称世间绝色。

  不过另有一处绝色。湖心亭,似乎有人比她早来。那人背对着她,一袭白裘,看不出轮廓,但却好像与月亮无限接近,清冷独绝,辽阔幽远。

  她原不想打扰那人雅兴的,但是,根据她脑袋里的道家思想,这天地间的自然之景,人与人之所共适,她的确也想站在那里赏月,所以管它儒家什么礼不礼的呢!

  待走近了,阿月故意弄出些声音来,她不想像一个游魂一样吓到别人。那人自然知道有人来了,动了动,阿月咳嗽一声,他转过头来,两人顿时惊讶到:“怎么是你?”

  人生再也没有比那晚更好看的月亮了。那晚,她所有的疑惑都已经解开。她和张良并肩站在亭下,抬头是月亮,这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。

  他们谈了很多,包括怎么长大,曾经遇到过什么难过或是伤心的事情。他们还分享着彼此人生心得,虽然他们都才不到二十岁。

  张良突然问到:“阿月,你将来想要做什么呢?”

  阿月不知道张良怎么会问这,孔子说三十而立,怎么张良不到二十岁,就思考起这么深沉的话题,于是回到:“不知道”。

  张良叹了口气,大有恨铁不成钢道:“不知道呀!靠近我一点。”

  阿月呆呆地,问:“干吗?”

  “转过来,闭上眼睛。”

  阿月照做。

  只见张良伸出手,像弹珠子那样狠狠地在阿月的脑门上弹了一下。

  阿月抱住额头痛叫,“张子房,你干什么!”

  张良哈哈大笑起来,阿月趁他不注意,想推到他,但是奈何张良太狡猾,让阿月扑了个空。

  “你呀……”张良笑着看着她。

  阿月更恼怒了,只见张良接着说到“很聪明”。

  阿月被突如其来的夸奖弄懵了。

  “阿月,你其实很聪明的,只是你没有方向。”

  阿月呆了。他知道她是怎么样的?

  “你和我一样擅长分析,只是我分析的是天下,而你分析的是疾病。颜路师兄曾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过你,你看似默默无闻,但其实有更深的潜力。”

  阿月突然被说得害羞了,她不习惯被夸奖,但张良的每一个字,似乎都印在她心上。

  一种冲动似乎冲破她的胸膛,让她急迫地回到:“我,可以去做一个医者吗?”

  张良笑了笑,“有何不可!”

  “其实,我还想问……”

  “什么?”

  阿月道:“自古以来,男子可以有远大的志向,而女子就不同。一个女子,似乎不论取得多大的成就,世人谈起她的成功来,还不外乎,她是否嫁了一个好丈夫,是否会相夫教子?难道我也要这样吗?”

  张良到:“你要成为什么,完全由你来决定,世人只是希望你能成为他们希望的那样而已。况且,上天给予我们每个人都是同样的大好年华,为什么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?”

  “我明白了。”

  阿月笑了笑,她想她的那面墙,已经跨过去了。所以她想起了张良,于是问道:

  “那么子房,你的志向是什么呢?”

  “天下”他回答地斩钉截铁。

  “什么样的天下呢?”

  张良想了想:“一个统一的,不再有纷争,家园不受毁灭,亲人不再流离失所的天下。”

  阿月自然不能想象那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,但是,他相信张良一定会实现他的理想的。

  “好,那我等着那一天!”

  那晚过后,阿月很少见到张良了,他总是很忙,课也不怎么上了,但是荀子老师对此没有什么意见。

  直到夏天,两年的学业期满,大家都要分离了,阿月突然觉得这两年之中,她好像真的长大了。

  张良还是没有人影,但是阿月理解他,或许他正在为他心中的理想而奔波着吧,她为他感到骄傲,她庆幸自己认识了张良。

  拜别荀子的那天,阿月深深地对荀子鞠了个躬。虽然至今她也不明白,荀子为何会招纳了她,后来却对她不闻不问呢?只见荀子看着她,笑了笑,问她道:“怎么样,你的疑惑解开了?”

  她恍然大悟,立刻点了点头。

  据传下邳有一黄石老人,精通天文兵法,还有医理等等,他经常从桥上经过,阿月决定去拜访他。她想成为医者的路还很长,她需要更多的锻炼和学习。

  走的那天,张良依旧不在庄内。阿月隐隐有些失落,于是拿出一块帕子,在上面写到:天涯留归鸿。

  她不知道张良是否会看到,但或许看不看到都已无所谓了。

 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喜剧或悲剧可言,相逢或错过,一切都看天意吧。

  ——end——


(下篇:《天涯无归鸿》)有??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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